《蘇南音宴忱》[蘇南音宴忱] - 第3章(2)

下,她絕對不會讓宴忱帶着蘇南音離開。
宴忱深吸了口氣,抑着和顧母同樣的心疼走上前:「媽,我要帶着蔓蔓……」
誰知道他話還沒說完,就遭到了顧母的激烈反對。
「不行!」顧母已全無人師的冷靜和沉着,她此刻就是個失去孩子的無助母親,「我不能再讓蔓蔓離開我……」
「嘭」的一聲,她癱坐在地,宴忱和顧天翎趕忙上去扶住她。
宴忱伸手間,露出了手腕上的一圈繃帶。
顧天翎一愣:「你……」

第十八章夕陽

顧天翎眼底滿是詫異,他不敢相信宴忱會想不開。
宴忱裝作沒有看見那震驚的目光,只是默默地承受顧母的怨懟。
「媽,我們回去吧。」顧天翎攬着已經脫力的顧母,沉聲勸道,「姐一定不想離開他的。」
顧母低泣着,淚眼迷濛中,她看見了宴忱纏着繃帶的左手腕。
她怔了怔,心裏的一陣悲嘆。
她並不是不知道蘇南音對宴忱的感情,可她失去了丈夫,又失去了女兒,甚至連女兒的骨灰都要離開她,她又怎麼捨得。
顧母緊緊閉了閉眼,再落下兩行清淚:「讓我……再看看她。」
聞言,宴忱面色一僵。
顧天翎朝他點點頭,他明白這已經是顧母最後的請求了。
宴忱進了房,將木盒小心地抱了出來。
顧母看着那暗紅色的木盒,竭力忍住眼淚,像接嬰兒一樣抱了過來。
恍然間,她好像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生下蘇南音那一刻。
因為胎位不正,她差點難產,又疼得死去活來,叫着再也不生了。
可是當護士把孩子抱到她面前,她瞬間忘了生產的痛苦。
那小小軟軟的一團,好像讓她的心化成了一潭清水。
顧母顫抖着撫着盒面,彎起了唇角:「蔓蔓,告訴你爸,下輩子我還找他。」
一句話讓顧天翎和宴忱心一澀,更加說不出話。
顧母因為顧父的死,對蘇南音從醫抱有最大的抗拒,但是她從沒怨恨過他們。
她心裏比誰清楚,這輩子,顧父不是她一個人的英雄,蘇南音也不是她一個人的驕傲……
再將顧母送上車後,顧天翎看着宴忱的手腕,眼神複雜。
宴忱心知肚明地開口道:「放心吧。」
聞言,顧天翎鄭重地點了點頭,轉身上了車。
看着兩人離開,宴忱目光一轉,落在了遠處的夕陽上。
火燒雲如同捲成棉花的火焰,金紅色的光芒灑滿了整座城市,初秋的風帶着似有若無的涼意席捲而來。
他仰起頭,望着漸漸暗下來的夜空,彷彿看見了漫天的星辰。
三天後。
宴忱站在他和蘇南音的婚紗照前,眼神深沉。
他這一走,或許不會再回來了,又或許再回來時,他已經兩鬢斑白。
但他不會改變主意,只要蘇南音在身邊,哪裡都是家。
宴忱將婚紗照小心地取下,用布輕輕地蓋住,以免落了灰。
天陰沉地像被鋪了一大塊灰色的絨布。
宴忱背着包,拖着一個小行李箱下了樓,卻見葉知薇站在路邊,她倚着車門,神情躊躇,像是在猶豫什麼。
看見他出來,立刻站正了,可見他拿着行李,滿臉詫異:「廷川……不,傅醫生,你,你要去哪兒?」
即便知道她的愛是無望的,但她還是忍不住地去關心宴忱。
葉知薇不想承認她心裏有一點自私的欣喜。
蘇南音不在了,她可以陪着宴忱。
可每每這麼想,一種罪惡感又能佔據她的心。
她就像一個迷失在大海的人,找不到正確的方向。
宴忱目光冷淡地點了點頭。
葉知薇緊緊攥着衣角,幾番掙扎後試探開口:「讓,讓我照顧你好嗎?」

第十九章黃土

話一說出口,葉知薇有些懊悔自己的衝動,但又忐忑期盼着宴忱的回答。
宴忱卻道:「謝謝,我有她足夠了。」
他拒絕的很快,幾乎沒有任何思考。
雖然知道是這樣的結果,葉知薇的心還是忍不住一疼。
但看着這樣乾脆的宴忱,她又生了絲不甘:「為什麼?蘇南音已經不在了,你為什麼不能放下?」
聞言,宴忱眉頭一擰,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後轉身就走。
葉知薇一怔:「廷川……」
然而宴忱並沒有停下腳步,他頭也不回地走着,離開了這座城市。
葉知薇眼眶一熱,落下了淚。
她低泣了幾聲,只能落寞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。
……
蜿蜒的山路如龍盤踞在山間,宴忱忍着大巴車中難聞的氣味,翻看着蘇南音的筆記。
她上大學時,跟着導師去過一次山區,為那兒的人義診。
也是在那兒,她親眼看着一個老人因為冠心病在送醫的途中去世。
蘇南音受到了人生的第一次衝擊,甚至開始自責。
如果她再快一點,醫術再好一些,老人是不是還有活下去的希望……
看着字裡行間的自責和無奈,宴忱紅了眼。
蘇南音所經歷的遠比他想像的沉重和艱難,他甚至能想想有多少個日日夜夜她為那些逝去的生命默默落淚。
宴忱不忍再看,將筆記本輕輕合上放進包里,望着窗外遠處的山峰,心底一片沉悶。
大巴在一條黃土大路旁停了下來。
宴忱下了車,右邊是一片還沒收割的金黃色晚稻,左邊便是一條陡峻的山路。
錦山蘆雲村,是離桐城最遠又最窮的一個小山村。
當年蘇南音就是在這兒做了一個月的義診。
宴忱怔怔看着那條用細石鋪成的小路,心間泛起陣陣微痛。
或許在蘇南音那年,還沒有一條像樣的路。
這時,一個看起來三十五歲左右的男子從那條路大步走了下來。
「您就是宴忱醫生吧?我叫楊釗,是蘆雲小學的老師。」
楊釗和宴忱握了手後幫他提起了行李箱。
宴忱打量了他幾眼,楊釗樣貌端正,皮膚有些黑,笑紋讓他看起來很是親切。
兩人一邊走一邊閑聊着。
「楊老師,您在這裡幾年了?」宴忱忍不住問。
楊釗回道:「我大學畢業就來這兒了。」
聞言,宴忱心忽地一窒:「那……你還記得一個叫蘇南音的女孩嗎?八年前,她曾經來過這兒當義診醫生。」
或許是因為過於思念,只要是跟蘇南音沾一點邊的,他都覺得難能可貴。
楊釗微微蹙眉細想了一下,而後點點頭:「記得,當年她跟着她導師一起來的。」
說著,他眼中多了幾分遺憾:「我現在都沒忘記她那天因為李奶奶發病去世後大哭的模樣……」
宴忱喉間一緊,垂下了黯淡的雙眸。
「傅醫生,你認識她?」楊釗詫異地看向他。
宴忱扯了扯唇角:「她是我妻子。」
聞言,楊釗一愣,竟然紅了眼眶:「你們都是好人……顧醫生現在怎麼樣了?」
聽到這話,宴忱腳步一頓,心上的傷口像是被用力撕扯着。
「她犧牲了。」

第二十章蘆山村

宴忱輕而清晰的話好像在這裡被放大了無數遍。
楊釗停住腳步,震驚地看着他:「犧牲……了?」
宴忱點點頭,將所有悲痛藏進了眼底,任由雙眼禁錮着熱淚。
他明明已經告訴過自己不能哭,蘇南音不會願意看見他的眼淚。
他也不敢相信自己一個大男人這麼愛哭。
楊釗似是感覺到宴忱不願再提,只能用惋惜抱歉的眼神回應他。
走了將近四十分鐘的山路,才走到了蘆雲小學。
小學沒有大門,一塊陳舊的大木板被釘在牆上,上面用毛筆寫着「蘆雲小學」四個大字。
學校面積不大,唯一鋪了水泥的地方就是正對着大門的操場。
兩個依舊是用木頭做的籃球架佇立在兩邊,右邊是三層高的教學樓。
然牆壁的水泥早已經脫落,許多地方露出了黑紅色的磚塊,生鏽的鐵門被風吹的「吱吱」作響。
一棵大槐樹紮根在教學樓的右面,地上影子隨風而動着。
左邊是一層瓦房,也就是唯一的食堂。
門口鋪着已經劈好的乾柴,一根鐵絲纏繞着兩根泥磚柱,上面晾着幾件衣服。
而面對大門的就是學生宿舍,其實也不過是放着幾張上下床的紅磚平房。
楊釗帶着宴忱走到學生宿舍最邊上的幾平米房間,不好意思地笑了笑:「抱歉傅醫生,我們這兒的條件不太好。」
宴忱看着特意被打掃過的房間,道:「別這麼說,我決定來這兒和條件沒有關係。」
聞言,楊釗點點頭:「學校現在一共有九十六個孩子,住校的有二十八個,他們的家要翻過兩座山,所以只有放假才會回去。」
了解大致情況後,宴忱在這兒住了下來。
這裡這個學校除了楊釗,還有他的妻子吳雅麗,兩個人是同一個師範大學畢業的。
楊釗負責教數學、體育和音樂,而吳雅麗負責教語文和英語,也承擔了為學生們做飯的事。
吳雅麗將一個半新的熱水壺放到宴忱的房依譁間,臉上是遮不住的欣喜。
她說:「有了傅醫生,孩子們要是生了病,就不用跑到幾十里外的鎮上去了。」
明天是星期天,學生們來上學的日子。
深夜。
宴忱坐在書桌前,點着一盞檯燈,手裡拿着蘇南音的照片看着出神。
「蔓蔓。」
他低喃着,這個反覆咀嚼了多次的名字好像已經成了他的精神食糧。
屋外是一片蛙鳴蛐蛐聲兒,宴忱強忍着心中的落寞,輕撫着照片中的臉。
他真的好想告訴她,他在她曾來過的地方。
如果她還在,她一定會也毫不猶豫地跟來吧。
想到蘇南音那倔強的表情,宴忱更覺心澀,他仰頭擦去眼角的淚,將照片放在筆記本中,輕輕合上,關了檯燈。
滿天繁星映着山川虛虛的輪廓,夜風擦過晃動的樹木,整個蘆山村都沉浸在寂靜中。
宴忱躺在床上,眉頭緊蹙地深睡着。
在像被困在夢中掙扎地晃了幾次頭後,他猛地坐起了身。
沉重的喘息充斥在狹小的房中,滴滴汗水從他下巴砸落在薄薄的毯子上。
又是這樣。
宴忱一手撐着疼痛的頭,平緩着呼吸。
從蘇南音走後,他從來就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,每次都想抓住近在咫尺的她,可一伸手卻又什麼都抓不住。
真的好想,好想她……
宴忱哽咽着吞咽下無盡的思念,顫抖着呼出一口氣。
「廷川。」

第二十一章冬日艷陽

一聲似有若無的輕喚讓宴忱瞳孔驟然緊縮。
他猛地抬起頭,跌進了那雙溫柔的目光里。
「蔓蔓……」
沙啞的聲音中滿是不可置信,宴忱怔怔望着眼前恍若被星辰包圍的人,顫抖地伸出手。
縈繞着螢火蟲般細碎光芒的小手輕輕握住那隻手,如冬日艷陽的溫暖頃刻從掌心傳進了心底。
宴忱不敢眨眼,更不敢動。
他怕眼前的人再一次想夢裡一樣離他而去,更怕這一切都是他的幻覺。
「廷川。」
蘇南音彎起唇角,又輕聲叫了一句。
宴忱下顎顫了顫:「蔓蔓,真的是你嗎?」
「是我。」蘇南音伸出另一隻手,緩緩覆在他的手背上,「廷川,我好想你。」
一瞬間,宴忱強撐着的心在此刻盡數坍塌。
他猛地起身,緊緊抱住了蘇南音。
蘇南音拍着他的後背,推開他,看着他眼角的淚水,笑道:「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愛哭?」
宴忱並不在乎現在的自己有多狼狽,也不在乎現在是不是在做夢,他只知道他想再和蘇南音多待會兒。
他撫着面前人的臉頰,千言萬語竟在此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。
蘇南音輕握着他的左手腕,看着他腕上的繃帶,眼眶泛紅:「你這個笨蛋,為什麼要做傻事?」
宴忱啞聲道:「對不起,對不起……」
他本能般地道歉着,想要訴說自己對她的思念和不舍,但是卻只能紅着眼緊緊抓着蘇南音的手,無措地像個小孩。
蘇南音伸手拭開宴忱眼角和臉上的淚水,含淚笑着:「不要哭,你忘記了嗎?我們要學會忘記傷痛。」
作為醫生,前一分鐘可以沉浸在悲痛里,但下一分鐘必須要打起精神迎接新的戰鬥。
因為只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緒,才能認真地和死神爭命。
宴忱也知道這一點,但是他還是難以釋懷。
蘇南音的離開刺痛了他懦弱的一面,或許他根本不是個好醫生。
他看着蘇南音,哽咽說著:「你不要走了好不好?不要再離開我……」
蘇南音抿抿唇,忽然拉着他走出房去。
「你看。」她抬起頭,指着天空。
宴忱抬起頭,漫天的星星璀璨的如同宇宙中的星雲。
「看那一顆星星,那就是我,旁邊的那顆是我爸爸。」蘇南音指着北方一個閃爍着的星星,眼眸中光芒更甚,「我從來沒有離開過你。」
宴忱一怔。
「漫天星辰,微光不滅。」蘇南音繼續道,「我們誰也不會孤單,為了曾經共同的期盼,你也不能輕易放棄。」
宴忱轉過頭,看着她,忽然明白了顧母的感受。
「蔓蔓,我也想自私一下。」他緊了緊握着蘇南音的手,「比起偉大的犧牲,我更想你留在我身邊。」
蘇南音愣了一會兒,而後笑了笑:「我知道。」
她緩緩擁住他,溫聲道:「廷川,我愛你……」
一句告白好像被夜風吹散了,只留下了細細的尾音。
宴忱心底一顫,懷中的人好像在慢慢消失,螢火蟲般的點點光亮將蘇南音整個人包圍着,最後散成細碎的光芒漸漸升空。
所有的星星彷彿都收到了感召般一閃一閃。
「蔓蔓!」

第二十二章百感交集

宴忱猛地坐起身,迷濛的眸子中滿是倉惶。
等緩過神,才發現自己躺在床上,身上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濕透。
窗外淡青色的光線透過用報紙糊的窗戶空隙透了進來。
又是夢。
宴忱緊蹙着眉垂下頭,眼底淌過幾許落寞。
他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,這要是個永遠不醒的夢該有多好。
然而又想想蘇南音的話,他又覺自己不能這樣。
現在的他不只是為自己活着,還為蘇南音活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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